与临澧县交界的石门新铺乡,有一书香门第,一家六代,出了一进士、一举人、三博士、一院士,著述逾百种。后裔遍及美国、荷兰、比利时及中国大陆与台湾,不少人在诸高等学府执教,计有文学家、史学家、法学家、科学家、翻译家、工程师等近五十人,演绎了一个家族超世纪的辉煌。
这个家族的曾祖父就是黄道让。
黄道让字思要(尧),号歧农,清嘉庆甲戌十九年(1814年)诞生于石门新铺黄溪峪(即今新铺乡黄溪峪村)一个书香门第。他一生科名坎坷,仕途短暂而著述甚富。其道德风范,永远受人称颂。
一、科名坎坷
黄道让在其好学家风的濡染下,从小天资聪慧,勤勉好学。寒暑不辍,不到六岁,其父黄庭桂即以门前青山命题,令道让作诗。黄道让不假思索应声答曰:“门外看青山,山山草色青。”其父大喜,说:“是儿具有夙慧,他日必成不朽之业;当不仅主盟骚坛已也。”他不负所望,十二岁开始学八股文,十七岁应童子试,文章置高选。中了秀才(生员),被学使岳公破例当堂接见。见他身材魁梧,一表人才,诗文做得好,“极加嘉惜。”童试招复,自先生始。黄道让的文章一出,学界竞相传写,一时为之洛阳纸贵。第二年,又考为廪生(朝廷予以生活补助的学子),文名籍甚,前后学使如兰、张诸公都将黄道让的文章列为上等,可谓一路顺风。而这以后,他连考八次,奈何累试不第,考到第九次(时公已42岁)十次,却连中两科举人(壬子科、咸丰三年1852年;乙卯科咸丰五年1855年)。庚申会试,黄道让赴京赶考,主司初得其卷,读其内容,观其气势,还以为是左宗棠的文卷,待黄榜揭晓,方知是黄道让所作,众皆愕然。旋即参加殿试,以书法稍草,位置稍后,为三甲进士。
二、仕途短暂
黄道让中进士后,同治元年(1861年,辛酉)即被朝廷授予工部主事,分掌营缮司,恩授奉直大夫,夫人亦封为宜人。当时,他的朋友和同事以他的文才而未入阁林深感惋惜,但先生亦不慨于心。这时,正值太平天国农民革命时期,战火频仍,朝廷疯狂搜刮民财,一方面为两次鸦片战争赔款敛财,一方面为镇压农民起义筹措军饷。而就在这国库空虚、民不聊生的时候,以慈禧为首的清廷统治者,仍歌舞升平、日日宴乐、大兴园林、耗资误国。身为掌营缮司的京官,耿介不阿的黄道让对这种行为深为不满,而又无法排泄。他心情极度低沉,加上受到昏庸权臣的排挤,到部仅三个月余,即乞假终养,优游林下,以诗酒日娱。有人劝他回京复职,他说:“吾性不喜仕,且恐斫丧原气耳。”这话一半是假,一半是真。他从十二岁考到四十七岁,为的就是获得功名,取得官职,一展自己鸿鹄之志,为国家民族献绵薄之力。而当他入仕以后,现实并非他所想像的那样,时时要看主子的脸色,要违心的办事,他大有寄人篱下之感,心灵受到很大震憾,他又何能喜欢这种为仕?更为可怕的是长此以往,自己“恐斫丧原气耳”,连自己都会变得不认识。他在《乞假家居抒怀中》给我们作了诠释:
茫茫宦海中,登场作优戏。
移尽孝子心,难学一诌字。
上下巧相蒙,设法凿真气。
可见他不为官,是为保全一真字,保全一个真实的自我。他的好友、何绍基(子贞)题词曰:“天涯浪迹无狂态,早岁辞官有性真”。可见黄公为人处世之雅洁。黄公为官三月乞假终养,两年后正式辞官归故,赋闲时,常与当时的湘中名流道县何绍基(字子贞)、长沙王先谦(字逸吾)、湘潭王闿运(子壬秋),唱和砥砺,其乐融融。太平天国之后,百废待兴,朝廷又复起用黄道让为湖南浏阳县令。黄道让认为县官不比京官,有更多的自主权,可以为官一任,造福一方。遂踌躇满志,迅速赴任。虽任期不长,却颇有政声。他精明强干,勤于审断,剔弊厘奸,扶弱锄强,不久县境河清海晏,讼稀年丰。他廉介自恃,清苦简静,深受士民爱戴。因积劳成疾,于同治八年(1869年)卒于任上,终年五十五岁。在他寓所除图书诗稿数卷,别无他物。士民抚柩长号,万人送梓归故,葬于故乡兔儿望月山顶。1999年10月,曾孙宏荃等,将其父佑昌及母亲骨灰从北京移至让公墓侧,修成湘西北两黄墓园。园中松柏环绕,碑亭矗立,两代诗人代表作《雪·八首》和《梅·十首》照壁静侍左右,庄严肃穆。
三、著作等身
黄道让一生酷爱诗词,也写了一生的诗词。他说:“到处遇知交,风雨一杯酒。一生好心血,尽向诗中呕。”“无日不吟诵,诗计数万计”,被誉为诗贤。他作诗之丰,实为澧水流域少有。据不完全统计,不下万首,而在他五十华诞期(1863)整理刊行的《雪竹楼诗稿》仅收八百余首分十卷,一时轰动京、湘,广为世人敬服,为文人雅士称颂,为之作序、题词、点评、笺释者达二百六十余人。歧农之师太学士刘崑素仰其诗,特为作序,序曰:“天生健笔一支,独往独来,能发能收,无不达之意,无不举之词,起法结法,超然悠然。由于意在笔先,呼在言外,音在篇章之余,气象胸襟在四海之遥,六合之表,故其为诗也。如高士、如羽客、如将军、如丽人,如种出土,如潮掀天,如游丝袅空,明月铺雪,于此道中,可谓自辟一境矣。”清末湖南著名诗人、他的好友王先谦赞曰:“公然李杜文章外,尚有苏黄未尽诗。”他的诗文,就其内容讲,多属仁民爱物,有乡土朴质气,而体例则是无所不备,有三言、王言、七言,也有十几字一句的诗,不拘一格。他的诗文所以写得成功,受人推崇,其原因,一是他诗发之于心,继立以铸,既具足性灵之妙,又不蹈浅滑之辙。如他的五古《诗人》云:“诗人心要虚,不虚无进工。诗人心要狂,不狂兴不浓。孔歌岂不善,亦取沧浪童。点味岂必佳,独高舞雩风。虚则一字师,狂则千古空。所以怀若谷,所以气如虹。”读起来明白如话,但却写出了作诗的要旨。又如,一次雨后他登岳麓山顶,面对万千气象,有感而发,遂赋《重登岳麓山》:
万壑风来雨乍晴,登高一览最忪惺。
西南云气开衡岳,日夜江声下洞庭。
我发实从近年白,此山犹似旧时青。
读书老友今何在,古木秋深爱晚亭。
前四句写景,景色清新。后四句写情,情真意切。相传当时岳麓山云麓宫刚刚刻好一副门联,听黄公口念七律一首,觉得“西南云气开衡岳,日夜江声下洞庭”一联高屋建瓴,气势磅礴,写景逼真,马上把刻好的门联铲去,恭请黄道让挥毫写上其诗稿的颔联。先生考虑再三,又把“西南云气开衡岳”中的“开”字换成“来”字,以其能概括四时阴晴景色而不局限于“雨乍晴”的特定气象。
二是与他生长在农村、深知农民疾苦、科名坎坷、仕途短暂尝到的苦楚也是息息相关的。他有时间往来南北、遍观名胜古迹,而对溪乡树壑也常流连忘返,感受颇深。用时髦的话讲,他长期生活在底层,写诗素材自然丰富。“以诗为吊,其激昂慷慷之情,皆足下婺妇之泪(都能使寡妇流眼泪)冲壮士之冠。”所以他能在清朝大家之外独辟一畦。他的诗词多出警绝,忧国忧民之心常溢于言表,跃然纸上。如《苦荒行》、《苦惶叹》、《田家》、《忧旱》、《沅江见乞妇》等大量诗篇,均为民掬尽同情之泪。著名爱国诗篇《汤阴谒岳武穆祠》曰:
“提刀捉酒指黄龙,还我中原并两宫。
不日贺兰当立马,满天飞鸟竟藏弓。
巨方致命风波里,后尚茹斋冰雪中。
军令何如君命重,可惜李牧亦英雄。”
黄公书画都精绝一世,世人以得其片张莫不视若琳琅宝贝,可惜均丧失殆尽。
黄公朱氏夫人无出,继娶湖北磨盘州余氏夫人,生五子一女,基昭、基传、基庞均为廪生,基炽幼故,基元为附生,其子孙繁衍,鼎甲联芳,高官学者,代不乏人。
参考资料:2006年《黄氏族谱》、蒋作霖《营缮公纪略》、黄宏荃《黄道让近体诗赏析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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